长世青

宋明老家,史同出动

【APH‖米英】明日见晓

*AU英资革。
*异端革命者米&贵族神甫英。
*双视角。

很荣幸与群青太太合作,运笔清新而情结深刻,聊表感谢!
*1、2、4、6、7  撰由太太  @端茶倒水莱斯特.

米英米[明日见晓]

01

***
      1646年秋。
      距战争的爆发已经过去了好几年,王军在1645年之后便逐渐处于下风,一直到那时已经是强弩之末——不久就要结束了。
我所记得的那些日子里,映入眼里的都是灰蒙蒙的颜色,头顶天空阴抑得让人心烦。
更多的时间里,我坐在教堂里祈祷。周围一片黑暗,只有面前蜡烛点起微弱的光亮给人带来点温暖。
      在诺丁汉郊外的一个天主教堂内——这儿还算是一个挺大的教堂吧,并且就我所知道的,它已经在这里很多年了。窗户玻璃依旧装饰得金碧辉煌,然而空旷的空间里却只剩整齐摆放着的几张陈旧的长椅,和最前方摆着的一张圣桌(可惜连桌角都被磨得没有棱角),上面摆着先辈留下的耶稣像。桌子上一本页脚泛黄的圣经也已经用了挺久。有信徒前来的时候总会带一点供奉和其他需要的东西,倒也大概能满足日常生活需要。
      我是那儿的唯一一位神父,亚瑟·柯克兰。这姓氏很多年前也曾响彻整个英国,然而到了斯科特和我的时候,所剩下的只有这间Tabernacle——神职人员沦落到这种地步,大抵是靠着那一点所谓“贵族的骄傲”才不至于活得像条狗。
      我永远不会忘记斯科特被带出去时的样子——他一直都暴躁得很,但是那一天场面显然更加不受控制,刀剑划破空气刺入肉体的胸膛,鲜血染红了圣杯。我一早被塞进忏悔室里躲着,再出去时只看到兄长胸前不断涌出血的和他红色的头发一样耀眼。

   『仁慈的主啊。』
那算得上特别的一天——虽是这样说其实也没什么不同,我走到圣桌前,像往常一样伸手抚过封面上镀金的字。
   『我将继承他的意志,』
   『以我的生命捍卫您的荣光。』
   『蒙受主恩。』

      教堂的门被打开,我转过身去正看见一个满身血污的男人从门里侧过半个身子。
远远地似乎有听见他小声嘟囔着什么,啐了一口——显然不是什么好话。要是斯科特在的话铁定顺手抄起什么东西就砸过去了。我挑起一边的眉毛盯着他,正对上他看过来,朝着我咧了咧嘴。
直到他走近我才看清他的长相。一头淡金色的短发,呆毛微卷着顶在头上。他的眼睛则湛蓝如同明净的天空。除却一身血污和脸上的伤,倒也是个十分好看的人。
      衣服早已破烂得不成样子——从看见我开始,他一直保持着无辜可怜的笑容,似乎只是个因为战争无家可归的少年。
——但是我还是看出来了,在他的衣领上缀着代表着议会军的黑色的正五角星。
   “议会军已经打到诺丁汉了吗?”
气氛一时间冷得有些尴尬。我本来不准备打破这样的沉闷。我根本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跟那些背弃圣教的人有什么可以说道的么?
      "我是阿尔弗雷德,阿尔弗雷德·F·琼斯。"
他突然这么说,我还有些惊讶他为什么要介绍他自己。琼斯这个姓即使我们在伦敦的时候也从未听说过。
"这里看起来像是个教堂的样子,不过可真是够破的。你是神父吗?"他突然凑了过来,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我以为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他又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不过你的眉毛竟然那么粗,说实话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粗的眉毛。看起来还真是可笑....哈。"直到注意到我额上冒出的青筋才勉强住了嘴。过了一会儿他撇了撇嘴再次开口说道:"这里似乎遭受了不小的灾难啊...我说,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个破地方。"
"主希望我留下来。"那个时候从他眼里流露出明显的嘲讽和不屑——尽管没有明说出来,但是显然——我想,他应该是个清教徒,或者一个无神论者。

议会军会接受无神论者?我并不知道。
   『他们只是不接受天主教徒。』

于是我尝试着换到下一个话题,问道:"你为什么会跑到这儿?"
"很简单,受伤遣返。"他这么说着,"在那个哪儿...不记得了。反正就是之前打仗的时候被砍了一刀开花了,回去的中途下雨然后——很不幸的,伤口感染了。"他用带着些南方口音的英语骂了一句,我皱了皱眉。正准备回到里屋,却又他被叫住,有些不满地转了回来。
"有什么事吗?"
"嗯...你叫什么名字?"
"亚瑟·柯克兰。"我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你可以先在这儿待一段时间——不是出于关心,只是怕伤口感染严重。"

02

***
      生活还是一天天这么继续着,每个周日我都在认真的准备弥撒,为信徒们做祷告。我看到他们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忏悔的样子,内心波澜起伏逐渐趋于平静的同时,也有些微微的感动。
"愿天父的慈爱,基督的圣宠,圣神的恩赐与你们同在。"
"——也将与你同在,阿门。"
      一次有个孩子在弥撒最后跑到前面来扯了扯我的衣袖,他的父母坐在长椅上等着,眉目温和。显然他们一家人都是天主教徒。我低头看着他,在他海洋般蔚蓝的眼睛里倒映出我的样子。
他似乎很惊讶于我的眉毛,并伸出右手摸了摸——这当然不是很礼貌的行为。但我决定不去在意。
"神父先生,你说上帝能听见我们的祷告吗?"
"能,他在看着你们呢。"
然后他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显得如此童真无垢。
      每一次的仪式都庄重而安稳,人们并没有因为战争而恐惧或者焦躁不安,他们中大多人反而很高兴,看上去似乎都是倾向于议会军一边的。
我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反正只有上帝知道什么才是真正正确的。

『只有上帝能够佑护人以平安和幸福,于是上帝的话便成为真理圣言。』

      唯一让人觉得不满的就是阿尔弗雷德,短暂的相处中我发现他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每次弥撒的时候他都在屋里看着,表情里满是不屑和嘲讽的意味。我们因为这个吵过很多次,每次我都被他的话气到无言以对,却始终狠不下心让他离开——他要是出去向议会军说起我,那我这条命连带着整个教堂都要葬于火海。
      没人的时候他会躺在最前面的长椅上休息,破旧的外套盖在身上,半长的睫毛遮住湛蓝的双眼,显得如此平静而安详。这个时候也许会有柔和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一片色彩斑斓,圣洁的天使为整个城市的人们祈祷希望和光明的未来——这成了很长时间以来难得安宁的时光。
      然而灾难还是不期而至了,入冬的时候他开始发烧,咳嗽不止,在十月份的时候昏迷了几天。最初的时候我还没怎么在意,直到有一次,在他摇晃着从长椅上离开的时候,我在地板上看到一点嫣红的颜色。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他得了肺结核,虽然算不上非常严重,但这种病根本就没有治愈的希望。我试着帮他,为他放血,或者有时候能找到蓖麻捣成药给他。但他却一直拒绝我的帮助,有一次直接打掉我递过去的碗,东西洒了一地。后来我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它们清理干净。
      那个时候我是真的生气 ,但是想到他若是因为伤口感染严重而有什么不测的话...倒也许真的会给我带来不少麻烦麻烦,因此终究没有放着他不管。
他那天跟我说他想回去——他一直想回到营里。他是个极端的资产阶级和无神论者,似乎对贵族有着天生的厌恶和仇恨。可我还是有点儿担心,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可能支持他回去,诺丁汉的一场细雨就足够他难受的了。
      但是他依然坚持要回去。我们争吵的次数开始增加。有一天我们又因为这个吵起来。他那次简直是疯了,用尽了各种词汇嘲讽我,言语间不忘抨击天主教会,还顺手摔了桌子上一个弥撒用的杯子——我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他说:"看看你,亚瑟。你们这些固执落后的人,就是你们掩埋了多少自由人的心灵,最终还得他妈的跟着天主教会一起腐烂掉才好。去他妈的上帝。该死的。"
      直到那个时候我才决定不再阻止他,我告诉他,等他的伤好了就可以回去。他似乎很不屑的看了我一眼回到屋里,他背上长长的刀伤还没有痊愈。衣服上有隐约的暗红色已经洗不掉了。
——我是真的受不了了。

03
***
亲爱的Amy:
      我在红橡树待得不够久。整个热月里霾霭沉涌,我沉默极了,直到蒙塔戈的影子仍旧囚禁在铁岩山脊的下午,我才启程向北去。Ansita,我的姨母,又裹起那条粗麻的披褂,再回到猪圈边,接着把头发匿进一圈蝇腿似的紫红色的夹子里。我想我快要记不清她的模样了,但有道浓稠而湿润的黯色横亘在鼻梁之上——它或许是很浑浊的,只是一直怯缩在披挂底下,等着冬季来临,再缩蜷神采,攥住一尺码肢解了的彷徨。但是,她流泪了,她流泪了,在此刻。
      木廊尽头晾着我的墨绿色带滚边的灯芯绒军裤,放在那有一周之久。不得不说,这些深眠的时间过于闲暇,白日焗着岩裆里曝裂了的金翅雀的眼珠,饥饿的呼啸注视着这些罅隙,比山毛榉叶更聒噪。哦,天呐!想想吧,亲爱的妹妹,而真正山野在河流源头,你喜欢的!在屋后,于是我将等待,或许得以期待在归途中所偶获的自由——横跨大洋,跋涉金秋,就像金翅雀,熔镌裂解成不列颠的火漆邮戳。哈哈,是能使你惆怅好一阵儿的苍白而发麻的一块肥蜡。接着,『Jones!Jones!』船长会冲我喊,妈的,我想,是时候了。
     “坡脚的船长…水手们叫他‘黑貛’…不不不不,可不是因为大公司,他来到这儿的目的很简单,只是淘金…你…在伊甸之东太久了,没有自由人不爱钱…哦…老天!没有人…”
      我在下坠。参差蓊蕤的灯芯草摩挲着我的左腿,施以痛苦中微毫的兴奋,像Ammy稚嫩的发辨,短而招摇,瘙痒于胸,促进新鲜气体灌出,尽管它已经极为逼仄;时而溺入高温海漩,又以蓝鲸的脊背托出沉暗的、沉暗的巨大黑色飓风。船长与黑貛还是那个漂亮但惹人头痛的神棍?什么?Ansia在打捞我吗?听我说,宝贝们,从加勒比蓝…
     “抬些头,孩子,请继续,别睡着了。”姨母佝偻的影子在西海岸燃烧,我骤然惊呼,气息升腾,而她凝入蔚然的碧色莱茵河里,折射渌涛。——我痛恨唱诗班,但如果他们歌颂这片沙漠绿洲。
     “黑貛,一个水员?”他转过身去拾理瓶罐,被遗弃了的珐琅彩色跌入他的袍角,仓促的嘶叫出马太的洗礼,哦,酷似法殖地的大马戏。他顿了顿,将我的腿包裹严实,又提起Francis的绰号。清明而无波澜的吐出,再一次击中洞穿我的枪疮,碾碎骨骼与肌腱。那儿熔岩恶意喷薄,却比王军阴郁;它快要将我塑入铅中,但毒害者却深匿幕后。飞蚊布满我的眼球。
     “没有人不爱这个…当然了,41年圣诞节倒说不上寂寥,那天我们距离英吉利海峡还有十五海里,兄弟们打着口哨痛饮Sherry,他呢?哈!他总是用与下巴脱节的巨大须球蹭瓶盖…您知道吗…总是出血;哈…哈哈,张口又像是鹄鹈。他很有意思…他去过东方…却死在这儿。这儿。”他察觉到了我的喟叹,但仍收敛神色,乖觉又傲慢,让人生厌!
   “印‖度?”他微微挑厚眉,活像猞猁龇牙。
   “不…他妈的”
   “中‖国?”他布施般轻轻笑了。
      蕨草根醍醐灵魂,脑袋也终于镇静,一网兜的飞蛾此刻仓惶奔逃,我终于得以理性认知血和盐渍以及…“Art,”哂讽在此刻消耗巨大,但躺下的一定是懦夫。“那玩意不止让你断了两条腿,小孔雀!看着我,听我说,他是位伟大的水手。”我颤抖着尝试坐得更直,在绞刑架前一样风发,等待‘罗马大公’们的角斗,再开一瓶祝自由的不列颠!铠甲无形,勇气有形。“祂的意志无需桎梏。”
非常好,祝顽固的Art长抬头纹。
      “至于…”Arther仔细地擦拭大安卡上散漫的飞埃,目光游离于受难者残缺的臂膀,用唇齿慰吻,鎏金与鎏金,神与似神者。“至于黑貛,尽管…我说过,黄金是罪恶的,但Gabriel庇护冒险家,他会因他破风斩浪的壮举宽恕他。嗯…来些浆果汁如何?”他温驯地捧着圣经,轻撩起腰间的暮色蜷入一握半哀悯,沾了圣水的眸子刺探躯壳深处的诡辩,我听见帷幕之间清晰的裂帛声。膏油粘腻而疲惫,我决定阖眼,免得烦心。可真是,哦…去他妈的!睡着前,我想。
     “不如何!该死的!”
     “还是他,嗯…Fransic,您期待我所描述的,一只马革底一只赤足,习惯性赖靠在木棂边上,挡住了破碎的风。“是的长官。”大麻精使我的这个动作磕巴脱力(它很名贵,也胜似喀尔格火辣…哦!别偷笑!我看到了!)因此,我愤懑跺脚时一些灰尘呛疼了我的眼眶,继而它一瞬失去了光觉,也无法捕捉重心的尾巴。“维多利亚号临时大副志愿入伍,祝您健康!先生!”我喊了一嗓子眼血腥,还有一丝酵化了的臭鼬粪便味窒息般清晰;它出现在旮旯里,滚涌直至分层。我向他致敬,又不得不蹙着怒火忽视和丝衬衫上粘糊着起司和狸花毛,敞到肚脐,但浆得很码正。还是…你知道…无比邋遢,不过我们都这样。”
      敲击两下白桦占板,发出的笃笃大同小异,都是头颅落地般殷实,日耳曼风情的千钧一发。赌上义军的锡纽扣Kirkland会因此猝然哭嚎,说实话,我一定一睹为快,这总比石膏有趣,不是吗?不过此刻是后者,神甫笑了,以他遏制不住的势头灰烬圣人的茧缚。
     “哦阿门啊,”他扶着胸口和蔼地吻了我的额头,焦香麦芽的甜味荡漾船歌。看出来他夷愉于劳作,以至于格外明朗。在他身后,萝藤虬曲着伸出苍翠的信子,祈求一些蜜饯。我注视着他捏打面粉团,视线陷入每一个柔软而诡谲的陷阱里,止不住战栗发抖,隐秘的情绪钩扯着丝线簌簌滑落,有活物一般追随着马赛克晕点的手腕。我换了个持剑的姿势,如同雄狮紧盯牡鹿,开始迈动方步
     “『Jones!Jones!』,妈的,我想是时候了。”
我学着黑貛吆喝,又重新挥劈十指,开始幻想威风的瞭望手,又倏忽怅然。
“『精神点儿,小伙子,活得久一些。』他先前说,然而诺丁汉的刺矛车轱辘更敏捷,他十分钟内就倒下了。不过黑貛不知道,也没机会捧腹大笑,他死得果决,以秘鲁鬣犬一样惊人的耐力适应了死亡。我确信我睁着眼睛,尽管我的躯干因为匍匐和躲避胶痂沉落的炮灰扭曲得很严重,哦,那真的,非常适合嘉科西佬的潮流癖…”迢远铜钟声浑大,从穹顶上某一处断纹的结点扩的散,继而颠倒碾碎可见的图案、结构;远方的模糊不清的冲锋号角,点燃了热血。我记起来Arthur领悟的‘创世’:生命是∞所度量的。嘿,得了吧,真够可爱的。
     “他的枪法很好,Art”我掂量我的小家伙,它的炮管削长而铮然,心跳急促而有力的荡震鸣响。我端起枪托试图安抚它,一面对付失声的神甫“但是战壕太嘈杂了,他失了准头,他总该……”
      我阻滞下力量,脖颈仿佛倒悬,遗憾却没有。我说∶“Art,弥撒。”他显然耽溺于追寻思想的跳兔,局促中绿光明灭,我看见他噏嗫口舌,又僵硬着吞咽下去什么,惹人发笑。潮湿缠绵的蓝湾山脊驻足,那么风一定无所去处。他又一次吻了我,救赎我,像绵羊毛。“①Thy root is ever in its grave, And thou must die.”酒神顿挫着脚步离开巴洛克回廊,以姣好的肩胛、腰窝、果香亲吻蛊惑世人,羽翼供舍,恰好温热。“Because of your Virtue. Adonis.②”他说。
Arthur流泪了,在此刻。
①引用诗文《Virtue》②取材《维纳斯与安东尼斯》,美貌少年、蒙福者,代表亚瑟的垂怜和意象之爱。
04

***
      这几个月我一直在苏格兰寻找能治好阿尔弗雷德的病的药物。从东艾尔到格拉斯哥,丹巴顿到阿盖尔,我甚至到埃利安锡尔转过一圈,但是还是没有有用的办法。路途无聊且漫长,偶尔我会想起来诺丁汉一首挺受欢迎的小调,算是路上唯一的娱乐。
回来的时候我绕到爱丁堡去看斯科特,他在他该在的地方睡得正香。我去花店买了一束苏格兰蓟带给他——那是他最喜欢的花。店员似乎还在中间点缀了几朵玛格丽特。
"上帝带你去天堂了吗?斯科特。"
我相信他听到了,于是嘴角又翘起一个弧度。
"别傻了,你只能去往地狱。"
      回英格兰的路途一路顺畅,等我回到诺丁汉的时候已接近新年,家家户户都充满和谐的笑声,灯火明亮倒显得教堂里更加昏暗。
阿尔弗雷德的伤好了不少,我推开门的时候正看见他练习剑术。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只是自顾自地挥舞着长剑划开空气。不得不承认他那个样子确实有点帅气。
      大概一两个小时之后,他把剑扔在一边转过身看我,他早就注意到我在看着,咧开嘴笑着问我:"我刚刚的样子是不是很帅?" 我撇撇嘴没有理他。
城内的战事开始扩散,每天我都能看到有小批的议会军与国王军在郊外作战,不断有人倒下又有新一批人过来。
      可是我不能把那些人带进来。他们身上的血液尚未干涸,却已经丢了灵魂。
上帝不会接受他们。
      一段时间后有些家庭开始陆续离开,伴随而来的是食物和水由于信徒的减少而出现亏空。有很多次我不得不跑到挺远的地方去要些吃的。来教堂做礼拜的人越来越少,我却不敢有一点松懈。

   『仁慈的圣主,他在看着你呢。』

      阿尔弗雷德最终同意和我一起在圣诞节的时候到贫民窟分发食物和棉被。这是我们每年的习惯,可他却完全无法理解。刚到那里的时候他似乎有点吃惊,那些大人和孩子们——他们只穿了一件单薄破旧的衣服躲在角落里冷得发抖。地上的饭菜冻的发硬。我把阿尔弗雷德介绍给他们,这个来自南方的小伙子立马受到所有人的欢迎。有孩子跑到他面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我看到他微微愣了一下,伸手揉了揉孩子久未打理而乱蓬蓬的头发,脸上是少见的真诚的笑容,如冬日的太阳一般温暖。

      我们在那里待了挺久,回到教堂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夜里一片黑暗,只有烛台上的蜡烛有些微弱的光亮。阿尔弗雷德——噢,上帝,他似乎看起来挺好。我以为我和他终于有机会和谐地谈一次话了。
"亚瑟,"他说,"今天我很开心。"
"嗯。"
      我于是放下手中的事情走到他旁边,我们互相说了很多,他终于不再持续嘲讽和咒骂——尽管我很清楚他并不能接受我,但是像这样的状况已是相当好了。
"亚瑟。"他突然叫我的名字,我似乎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度,紧接着是手背冰冰凉凉的触感。这让我一瞬间紧张起来。我急切地想要把手抽出来,而他只是抬起头微笑着看我。
"你就是我的上帝,亚瑟。"
我并没有回答他,我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总是在某些时候出其不意,而我恰巧最不擅长应付这种事。
等我从里屋再出来的时候发现他已经睡着了,正是寒冬,他还是只盖了一件外套。我从屋里拿了条被子给他盖上,又把自己脖子上的十字架摘下来放在他手里。

   『仁慈的圣主啊,您是否会引领他走上光明正道。』
  
      他第二天起来看到银十字架的时候似乎有点生气,直接把它扔回给我。我说要给他带上,他一脸厌恶地拒绝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又闹起这样的情绪,那是柯克兰家一直以来忠于上帝的承诺。我只是想让他知道这个诺言。
那天以后我们又回到以前的日子,我逐渐学会不去在意他言语中的嘲讽,一个月后他也放弃了言语攻击。气氛不算僵硬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05

***
      我说了一个谎。纯洁如处子的欺骗,我说“Arthur,”雾霭低旋在室内,神甫维持缄默的面孔,他微微踮脚,将巨大的黄铜门推开,呈上氤氲了一宿的肃穆阴影,直到它们蒸发散去。“Arther,”我撸起袖管,麻布吸饱了潮汕的风,这使我的每一步都沉重,灌筑耶和华的指尖,使它发亮发烫。他或许在索思我的名讳,探臂膀入百万英尺之深的海崖,提起我的脊椎寸寸剥离出来,骨骼连带一些腐皮疮疤,咯吱咯吱作响。
“Arthur...”
      至于夏威夷?那儿和红橡树差得很远,总有潮水。它没有玉米、马铃薯和牛厂;也没有碎石匝道和赌命的牛仔。可听呐,那是一片荟萃之绿,当您抚摸眼睑的时候。
    “你可以再躺一会儿,或者吃些面包,我得为死者祷告”Arthur敛着罩袍,它不是金或珀的针脚,仍嵌着主的第七日之祉,蛾窸窣于平和浓酽的背景,又因暴风雨遁殁。“哈,又一个可怜虫,是吗。”我高翘起膝盖,让阳光抚慰毛疵的边缘,迷林之间是绿色的藻流,嫉妒的溯源。视线充斥着明暗断面,世界热爱穷兵黩武,而我真实的渴望早一些离开尖顶洞窟!它无时无刻不是蚀骨折磨,妈的!请你蒙上双眼,对这儿的一切闭目塞听吧!但神甫的步伐仍然过度坚定,或许雷同漫步于耶路撒冷的冻夜,轻柔而无厌其烦的展覆、展覆他的圣经——Arther碰歪了受难安卡,显得格外焦灼。
“他老了,他只是回到生父身边了,我的朋友,你要…”
“我得走了。”
      我的父亲是猎手,是的,老Alfrid。他穿行在山脉的尽头很多年,配枪荷弹,永恒跟随春猎神的箭矢。他信奉血液的浆汁,因此常在隆冬里抱以满怀,抗着獐子与鹿。当我离开那儿,在樟林的尽头有一双我生父的眼睛,茵翠的叶片蔽匿那团红焰。老天呐,我想,我不敢回头,我畏惧那片沼泽地直到远去,他不是神明,终究熄灭了。
“…你要知道,人总有一死。”
      他曲躬的背逐渐氧化僵硬,柜门虚掩了嗓音又使他的面孔黯淡。安卡太重了,Arthur不得不将它再次置高,由下而上,端详被加以重刑者,受其垂询,同他一并哀悯,直到踱回我身旁。“苦修士由窄门而入,他者或只匆匆吻过神祉惊鸿一瞥,但他的亲子们终于再次与祂相认,受祂的启迪。”剑柄绑缚了韧蔓,光泽与瞳孔折射,再落入虚无。我开始紧张,这就像故乡那片沼泽。
“祝您健康,我的朋友。”
      欺瞒的背后是什么呢?亲爱的?死亡羞于与之为伍,它在悬崖下中等着路人的脚踝,稳稳得攥紧每一个,却遗落了我的。我怀念海洋、橡树、我的妹妹,这些将要干涸枯竭了,我无法阻拦。
    “你不需要语言,Jonse,也不要让行动出卖你的意志。如果你有兴趣,认识一些单词,看看荷马的话,一个水手学会了掌舵是远远不够的,你应坚强、伟大,在最后时刻破釜沉舟。我相信你,你得使我无疑。”
      这儿热月他妈的像个蒸笼。我并不熟悉文书官的脸,强睁双眼会使我失去最后一丝光明,于是他有膨胀的勇气张合他的鸟喙,那些无法听清的嗡响胶合在潮湿的草叶之间,再经过阳光的曝晒被我吞食。我因阴谋苟延残喘,继而为伪装者卖命,像蛮牛上的小子们,嘲笑那块红布再猛然跌下。我感觉出他吹起胡子和假领子,布料几乎摩挲出电光,天呐,他说掌舵,可我的脚下却是他妈的殷实!
“杀死他,捣毁毒瘤,士兵。这很简单,你应该不会忘了那条路。”文书官扯开他的假领子,掩在鼻孔下打出一声雷鸣,眼镜几乎将坠落,这有些窘迫,不过他仍逼视着灰色的帝王蝶翅,将它撕碎了。
“你将成为勇士,英雄。”他的声音洪亮而强硬,是革命者最卓越的标志。
      我无法张口,那儿有块溶铁的焦糊皮肉,洞穿了我的声带。他的副官是个好男孩,可呆滞着涩舌,他怜悯苦厄又富有爱心,他为我掐去腐肉和皲裂的痘疮,像神甫一样。是啊像他一样穿戴繁重,缄默站在厅堂尽头,消失于安乐曲终。
“Arthur…”我畏惧,我有罪,我亲爱的。
“祝您健康,我的朋友。”
     苍白杆瘦的食指抵上我的眉心,再与中指汇聚同流,清冽的春溪晶萤涌越,迸入我的鼻尖;在胸口激起水花,漫染山崎,平川淙阔。他在那里烙下十字,我得被迫爱主,聆听他。巨大的恐慌与热情沸腾在那儿,我开始像我父亲一样虔诚的爱那血液在无能自控的光景里。
“Arthur…”
      我难受的阖上眼,我将要舍弃的重石此刻终于渴望杀死我,黑貛的影子如同幽灵一般闪烁,他警告我,仍旧气急败坏的呐喊,挡住风口。
“你的意见,士兵”
   感谢船长,鼹鼠终于停止啃咬狱砖的梁,我的伤口停止了流血,纱布绑架了它。正午的温度同铁山脊分毫不差,那些文字具象为Ansita的苍蝇腿发夹、死了的Willinms,我胸前的溪流却逐渐冰冷僵硬,它将毒牙伸向我,发出嘶声。我剧烈而贪婪的呼吸向晦涩的时间乞求施舍,又发疯似的渴望神甫所吐息的,与祂相认。
“服从您,长官。”我快要失去意识了,在那绿色的夏威夷。
毋畏惧,我无罪,我亲爱的。

06

***
      阿尔弗雷德在1648年的夏天离开了,一个月后我再次离开那里去寻找能根治他肺结核的方法。走的时候我特意换了一套平民的衣服以使自己不那么显眼。我把十字架从脖子上解下来放到桌子上,俯下身亲吻那袖珍的银制物。

   『仁慈的圣主,我们报您以永久的忠诚,您是否会佑护柯克兰家的荣光?』
   
      那个时候战火已经再次燃起,我在苏格兰的每一天都有无数人受伤倒下——他们中很大一部分是是王党军,我看到他们眼里满是失败的不甘和空洞的遗憾,鲜血在胸口开出几瓣花朵。
      八月份的时候有一场大雾,克伦威尔趁机从侧翼进攻了苏格兰,幸好早几天前我就已经前往加的夫。我有挺久没再听到过关于阿尔弗雷德的消息,我去问附近的居民,他们回答说并没有见过他。他在那儿一定过得不好,说不定会因为和我这样的天主教徒接触而受到惩罚?这让我开始担心,上帝啊,我为什么会担心他?
      我在威尔士待了一段时间,并没有多少收获。我甚至考虑着去爱尔兰碰碰运气——我确实去了,但那里的人似乎更加不清楚这些事情。我想去问问弗朗西斯,然而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算得上愚蠢的想法。
      等我回到英格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的十一月。寒风凛冽,书页被吹得哗哗乱响,银色的十字架早已失去了光泽。我听他们说最近似乎有军队来过,他们带走了这里所有的天主教徒,然后那些哭嚎着的人们再没有出现过。大概是都死了。我想起曾经拉着我衣袖对着我咧开大大的笑容的孩子,我已经很久——并且再不会见到他了。
      教堂的奉养最终归无,圣像蒙尘,厅台陈旧,再没有人坐在长椅上虔诚的祈祷着以寻求上帝的宽慰和佑护。烛火摇曳着熄灭了,而我就在这样的寒冷和黑暗中度过了这一个月。什么东西都处于急剧短缺的状态,到了最后我甚至不得不变卖金银器皿和各类陈设来换点食物和必需物品,我看着他们一件件搬走教堂里的东西心里就一阵绞痛。
      最后除了一直供奉着的耶稣和那本圣经之外我什么都没留下。我看着空空荡荡的教堂跪倒在地上,膝盖磕在大理石的地板上溅起点点红色,鲜艳如同被碾碎的都铎玫瑰。
      我要活不久了,这样的状况迟早得把我冻死或者饿死,我清楚的很。
我只想最后再见他一面。

『上帝啊,我未遵循您的教导,未听取您的圣言。』
『但是在离开之前,我还有一个愿望。我也只有这一个愿望了。』

07

***
      1689年的圣诞节。街上的人在欢笑着庆祝,在新的英吉利共和国时代——他们满心以为能够迎来一个和平民主的新的时代,阳光柔和地照着这片土地。外面在下雪,白色的雪花映出少见的湛蓝的天空,就像他的眼睛一样明澈。
我像曾经一样准备着圣诞节的弥撒,尽管已经没有一个人会前来倾听我的祈祷。
 
『上帝在看着你呢,亚瑟。』

教堂的门被推开,似乎有谁进来了。我微微抬起头,映入眼里的是一头淡黄色乱蓬蓬的头发和已经黯淡无光的蓝,但是我终究还是认得的。
他跪伏着寻找支撑点,我看着他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先是顺着门边倒下了。

『阿尔弗雷德!』
     
      我跑过去撑起他走到里面,靠着椅子坐了下来。他真的已经气息奄奄了。
"你在这儿别动,"我说,"我去给你拿药。"正准备离开,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亚瑟,"他叫我的名字,我不得不转过身低头看他。"别走啊...陪我一会儿。"
他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话,语气平稳带着点绝望。他跟我讲回去之后受的那些折磨,被军队的长官不信任——他们甚至把他监禁起来,严刑拷打成了家常便饭。
"亚瑟,"他说,"如果上帝真的存在的话,那就是你啊。"
我第一次看见他眼睛里泛起泪光。
"我爱你。"
"阿尔弗雷德你别傻了好吗"我对着他大吼,而他只是扯起一边的嘴角笑了笑。
似乎有什么划开了空气精准地打在他的背上,同一时间我看见他手里握着什么东西刺进我的身体,血从伤口处流了出来,倒是温暖了四肢不再感到冰凉。我于是伸手去触碰他的双颊。他的手捉住我的手,那样冷的温度并不能温暖我。
    "神啊,我有罪。"我已经看不清前方了,在那一片黑暗中,只有他的双瞳如此明亮。
"神啊,我有罪!"像是哭泣,又像是在忏悔。
银色的十字架未沾染一丝鲜血,圣经被风带起页脚。圣像还好好摆在之前的位置。
我似乎听见唱诗班隐约的歌声。
大概这样也就很好了。

『神会原谅我吗?』
    『你是个罪人,还敢祈求主的原谅?』

     我看见斯科特了,他顶着一头红发正一脸凶相的教训面前的小孩——那似乎是小时候的我,在他的拳头砸下来之前就已经被吓得哇哇大哭。
而我身边站着阿尔弗雷德,我转过去看他的时候正看到他笑眯眯的看我,眼睛里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蓝。掌心相印的热度带来久违的温暖,我似乎听到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悄悄扬起嘴角笑了笑。

他在炎炎夏日里看到寒冬,枯槁和腐朽被带到地狱里去。
——仁慈的主啊,请带他去往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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